鍾錦麟

鍾錦麟是初選案的第四被告,他選擇了認罪,也是第三名控方證人,從2023年5月4日到5月8日,其控方主問、辯方盤問共涉3日,橫跨兩個星期。審訊以英文進行,法官、檢控官、律師庭上發言均為英語,證人——除本身是大律師和選擇自辯的劉偉聰外——均以粵語作供。以下是根據問答內容整理的案情。

鍾錦麟,1988年生,參與民主派初選協調時33歲,是民主動力的副召集人,也是西貢區區議會主席。

鍾錦麟有文化研究的學士學位和社會工作碩士學位,少年時期即對政治感興趣,年僅12歲就做了後來成為立法會議員、也在本案中被告的范國威的義工,當時范國威仍然是民主黨成員。19歲,鍾錦麟就加入了民主黨,三年之後、大約2010年,他退出民主黨,加入范國威創立的新民主同盟。

鍾錦麟形容,「新民主同盟的緣起就是不滿當年(2010)民主黨進入中聯辦商討政改方案、從而通過政改方案。而理念上面的不同就是,新民主同盟會爭取在一國兩制框架底下,政府去落實一些港人優先的政策。」

2011年,鍾錦麟首次參選,成功當選西貢區區議員,任期自2012年1月1日開始。2019年,他成功連任,並在2020年任期開始時被選為區議會的主席。

鍾錦麟以控方證人身分提供了至少兩分無損權益口供(non-prejudicial statement, NPS),分別在2022年12月12月19日和2023年1月28日。

- 「戴耀廷先生」 - 

鍾錦麟說自己大概在中學時期就開始看與法律有關的書籍,裏面有很多關於憲制的概念,「都是由戴耀廷先生所撰寫的」。

大概2012、13年,戴耀廷提出「佔領中環」的構想,發起了很多商討日,鍾錦麟就在這些商討日上,經人介紹認識戴耀廷,但兩人並無直接商討任何事。2014年佔領運動之後,鍾錦麟說自己與戴沒有再聯絡,到大概2015、16年,兩人開始有「不是定期或常規的聯絡」,「如果針對區議會選舉的事情,應該大概2016年的時間,他開始提倡風雲計劃的時候。」

2017年香港特首選舉之後,戴耀廷提出「風雲計劃」,希望招募有志者參加2019年11月的區議會選舉,讓每一區的建制派候選人都要面對競爭、不能自動當選,也稱為「填白區」。增加非建制派在區議會的議席,可影響到兩個關聯選舉,一個是當時有權選舉特首的1200人選舉委員會中,有117席是全港區議員互選產生;另一個是立法會功能界別中,區議會(第一)界別也是區議員互選產生。不過直到2019年3月,「風雲計劃」只有大約30人有意參選,戴耀廷也在2019年4月,因為佔中運動被判入獄。

鍾錦麟認識另一位協調人區諾軒時間更長,因兩人曾經是民主黨的黨友,「大概09、10年左右的時間,當時他剛剛申請加入民主黨,經一位朋友介紹認識他」。

而在更早時候,大概2007、2008年左右,鍾錦麟已經立志參加2011年的區議會選舉,而趙家賢是2007年區議會選舉裏面最年輕的候選人,於是鍾錦麟就向趙家賢請教選舉的技巧,兩人因此認識,「他當時就是建議我去讀一個調解的課程,這些對地區工作都會有幫助」。

2014、15年左右,鍾錦麟加入民主動力,後來成為副召集人。

- 二月共識 - 

民主動力前召集人、控方第二證人趙家賢說,民主動力是到2020年5月中後才正式答應承辦初選,但鍾錦麟說,早在2020年2月,戴耀廷和民主動力之間已經有共識由民主動力協助初選。

鍾錦麟說,2020年初,民主動力嘗試針對當年的立法會選舉做民主派內的協調,「但是實際最後呢,就是由戴耀廷主導了整個協調的程序」。

「其實是趙家賢曾經希望民主動力可以協調到,或者當年的換屆選舉是有角色,但是沒什麼人理睬他,而民主動力的另一位副召集人馮智活知道了這個情況,也知道區諾軒和戴耀廷正在游說不同的人,不同的民主派人士,去進行一個關於該年的換屆選舉的協調。當馮智活知道一方面趙家賢有這個意向,而區諾軒、戴耀廷同時也在做非常類近的工作,所以安排了趙家賢、我和戴耀廷一次會面」,「那次會面是在太古城東隅酒店的一個餐廳進行」,「大概2月左右的時候」,而那次會面,鍾錦麟記得區諾軒並無出席。

在接受代表民主黨的黃碧雲和林卓廷的辯方大律師沈士文盤問時,鍾錦麟說,趙家賢很希望民主動力可以參與協調的主要原因,是擔心如果無法參與,民主動力會被踢到一邊、遭到旁置冷待,而馮智活安排見面,是希望兩方不需要做重複的工作。

在會面中,「戴耀廷就同我們,即趙家賢和我,說他們已經聯絡到相當數量的民主派人士去進行一個協調或初選。他也甚至已經聯絡了一些資訊科技的人士,即他口中所講的 IT 人,去設計整個如果去做初選的話,個流程是怎麼去做。他甚至是,那時希望呢,這個初選的程式是可以乘機做到一個認證,究竟不同的選民住在不同的社區或者選區,那他就會獲發一個代幣,即 token,我理解是一個數碼的代幣啦,那除了在這次初選用到,也可以在日後的社區的議題上面做到一些決策的工作。他也建議這個初選,是用眾籌的方法去籌得所需的經費。」

被問及為何戴耀廷想做初選時,鍾錦麟說,「因為民主派在2019年的區議會選舉大勝,他認為數字上面民主派是能夠拿到立法會過半席位,所以他就開始,所以他就提到想做這個協調工作。」

鍾錦麟說當時他和趙家賢對於戴耀廷提出的計劃都「有相當的保留」。

「我們認為應該透過由參與這個初選或者協調的人去攤分所有相關的開支,以控制好成個項目的成本,避免不同光譜的參與人士提出越來越多的要求,但是戴耀廷就認為,他擔心一些素人啦,會認為攤分成本即是他們要給一個很高昂的費用,會用這個理由呢認為這個是大黨壟斷的制度,所以就認為眾籌是比較可取,而且他對眾籌也非常有信心,這個就是我的答案。」

但在會上,鍾錦麟和趙家賢都沒有反對戴耀廷的講法,戴耀廷則提出希望民主動力可以提供協助,「戴耀廷在這個會面上面提到很多的無論聯絡候選人啊、或者實際執行方法上面呢,都已經是準備好的了,但是他沒有一個註冊的團體和相關的銀行戶口去執行相關的計劃,所以希望民主動力可以協助。」

「這個見面就有共識民主動力會協助戴耀廷所領導的初選或者協調。」

法官陳慶偉問鍾錦麟,是否到2020年5月,民主動力才被正式委任(appointed)。

鍾錦麟說:「對於法官這個講法,我不是太清楚,所以沒有其他東西可以協助到法庭。」

在接受辯方大律師沈士文盤問時,鍾錦麟確認,這次會面中,戴耀廷完全沒有提及否決預算案的事情,而他自己也是那次會面之後,才開始留意戴耀廷就初選、否決權等所撰寫的文章。鍾錦麟並確認, 當日會面並無討論到如何監察當選議員的投票行為:

「我認為戴耀廷也不會覺得民主動力有力執行民主派議員在議會的所作所為。我給多一個例子,就是過往民主動力雖然協調區議會選舉,但是民主動力也沒有說去監察那些區議員當選之後的投票取態是否和民主派相近,簡單些來講,不會有一個懲罰機制。所以立法會都應該會很相近。」

隨着民主動力和戴耀廷開始合作協調,鍾錦麟說趙家賢有表達對戴耀廷的憂慮,兩人在2019年的區議會選舉協調上已經鬧得相當不愉快,「趙家賢對戴耀廷是否願意在整個初選的過程入面——是否將這個初選裏面遇到的不同問題都同民主動力講呢,是有好多的擔憂同不滿」,「我不記得幾時開始有這個擔憂,但隨着整個初選的執行,趙家賢的擔憂和對戴耀廷的不滿是越來越強烈」。

- 新界東會議 - 

鍾錦麟說,2月會議之後,由趙家賢代表民主動力繼續與戴耀廷聯絡,而民主動力的總幹事黎敬輝則協助趙家賢,他自己也有與戴耀廷保持聯絡,「大概3月左右的時間,戴耀廷聯絡我,希望去幫手主持新界東的協調會,這個是其中一樣同戴耀廷的聯絡」,另一位戴耀廷聯絡的新界東會議主持人,是時任沙田區議會主席程張迎。

新界東第一次協調會於4月14日,在教育專業人員協會位於旺角的辦事處召開,用桌子砌了長檯給大家圍坐。鍾錦麟記得有幾十人出席,「都是戴耀廷邀請來的人士」,包括「何桂藍,鄒家成,呃,還有,呃,一些政黨的代表,呃,有民主黨的代表,呃公民黨的代表,人民力量,呃,社民連,還有區政聯盟的代表,還有一些是沒有參與這個立法會選舉協調的組織都有參與的,基本上戴耀廷在 Facebook 觀察到,政治上、在區裏面比較活躍的團體都會叫來一齊商討,劉頴匡都有參與。」

鍾錦麟說自己當日遲到,他到達會場的時候,戴耀廷在邀請與會者自我介紹,之後「大家商討究竟是參與一個初選的方案,還是協調的方案去處理新界東這個選區的協調」,「我是就住初選還是棄選方案帶領大家去討論,以及目標出選的議席,也帶領大家去討論」。

他沒有印象會上有人提及戴耀廷寫的文章,如《立會過半是大殺傷力憲制武器》《齊上齊落 目標35+》和《攬炒的定義和時間》等等。

他也沒有印象會上有傳閱、或者透過 WhatsApp 有收到《35+計劃》這樣的文件。

鍾錦麟憶述與會者關注初選約束力的問題,但表達完關注之後,沒有討論怎麼解決。他不知道會議有記錄,也不知道黎敬輝有做記錄,他記得當日趙家賢和黎敬輝都有出席,「但是他們是來旁聽」。

控方第二證人趙家賢作供時說,新界東關於「會運用」還是「會積極運用」的爭議在4月14日第一次協調會上就出現,但鍾錦麟說,第一次協調會「真的集中關於初選怎麼去進行的技術問題,是關於初選定棄選的方案,和目標出選議席的方案」。

鍾錦麟也在第二份 NPS 中講到,「第一次新界東協調會會上未有討論否決財政預算案」,不過他在新界東第一次會後,曾經私下向戴耀廷表達憂慮,因為「戴耀廷希望透過35+去否決財政預算案這個想法,我形容是人所共知的」,而當戴耀廷將計劃講得越詳細、建制派反應越強烈的時候,他自己也開始有擔憂。

在接受代表何桂藍的辯方大律師 Trevor Beel 盤問時,鍾錦麟說他對於講運用否決權可能會導致 DQ(disqualification,取消參選或當選資格)的憂慮是來自閱讀傳媒報導,而傳媒報導「不幸地都會成真」——「我純粹相信,由建制媒體去報導這個的風聲,是某程度上都代表了中央政府的想法,在2019年的社會事件之後,中央政府的對港政策不會不為所動,所以,我覺得是有這個風險,要謹慎去處理。而且,而且那個對,整個初選的批評,是,來自建制的不同方面,不是來自個別板塊。」

鍾錦麟在控方主問時這樣憶述當時與戴耀廷的對話:「我,呃,拉了戴耀廷到一邊,同他說外面有好多的講法,如果呃我們會去無差別那樣否決財政預算案呢,好可能會導致我們所有人都會被 DQ 的。可不可以不要要求大家去否決財政預算案」,「戴耀廷說不會,我只會說『積極運用基本法的權力』,去否決財政預算案,戴耀廷隨即就說,我說明是基本法的權力就不會有問題了吧?」

鍾錦麟形容,當時戴耀廷用的是一種反問的口吻,而他自己對此的取態是「疑中留情」,而且他「拗不過戴耀廷」。

至於控方第一證人區諾軒說,有關「會運用」還是「會積極運用」否決權爭議是在5月5日第二次協調會出現,鍾錦麟說戴耀廷有叫他繼續主持第二次協調會,但是當日他沒有去,「那天區議會開會 overrun 了,所以我沒有出席5月5日的會議」。

- 戴耀廷說有共識 - 

鍾錦麟確認,第一次協調會之後、4月16日自己有通過新界東的 WhatsApp 廣播群組收到戴耀廷發出的《新界東35+.docx》文件,但是5月5日第二次協調會之後,他就沒有印象收過 final 版本的文件,「我似乎沒有開這個文件來看」。

鍾錦麟說,戴耀廷發出《新界東35+.docx》文件之前,他曾經與戴耀廷討論文件中目標議席的寫法,原本的寫法與4月14日協調會上大家的共識有不同,於是戴耀廷更正之後,才發出文件到新界東的廣播群組。

但是鍾錦麟對於《新界東35+.docx》文件中是用「會運用」還是「會積極運用」基本法賦予立法會議員的否決權,則「沒有很準確的印象」。

那怎麼知道這份文件其他人也收到呢?鍾錦麟說:「我在戴耀廷發出了給所有不同的參與協調會議的人士之後,我在新民主同盟的 WhatsApp group 入面,我收到范國威轉發出來的這份文件,所以我相信戴耀廷是將這份文件廣發了給不同的人」。

在接受代表何桂藍的辯方大律師 Trevor Beel 盤問時,鍾錦麟提到,2020年5月尾,他與另外兩名區議會主席曾與戴耀廷會面,討論初選票站場地的問題,當時戴耀廷曾表示,初選協調已經完成,已經有共識。

「戴耀廷在那個會面上面同我們講,各區的協調已經完成,那就成個流程亦最後敲定了。他也同我們講了整個初選的日程會怎麼做,之後就是去到找場地,即票站場地的階段。他希望各個區議會主席可以幫手去找各個行政區裏面的地方去做票站。戴耀廷也有說,他也都會接觸不同的參選人,當大家都可以去找一找地方做票站的時候呢,票站的設置就會對大家都最公平。他也提議找各區的黃店(支持民主運動的商戶)等等,去做投票站。所以他希望各個區議會主席都幫手去找新界東各區的票站。」

- 為了五大訴求而去否決 -

初選組織者在6月9日召開的記者會,鍾錦麟也有列席,記者會前一日,他也確認從組織者的 WhatsApp 群組收到戴耀廷應趙家賢要求發出的各區協議文件,他有打開文件來看,但表示對新界東的文件「沒有特別興趣」,也沒有留意文件中第二條提到的會積極運用否決權的條款,「我只是留意是否,按照戴耀廷的講法是,講明是一個基本法的權力」。

法官陳仲衡在辯方盤問期間曾問鍾錦麟,是否相信基本法賦予立法會議員權力無差別否決預算案。

鍾錦麟說:「我沒有仔細考慮是否有不許考慮、或者無差別否決這個權力」。

陳官:但是你擔心戴耀廷叫大家否決預算案會帶來 DQ 的風險。

鍾錦麟:「我知道有這個風險,但這個風險實際上理據是什麼,我當時不清楚。」

鍾錦麟說截至2020年6月8日,他沒有收到任何初選參與者的投訴,但在接受辯方大律師沈士文盤問時,鍾錦麟說,儘管他沒有聽過任何參選人反對否決預算案的提法,「但是這個情況的確會令好多的民主派,尤其是剛剛拿到主導權的區議會議員擺在一個非常之困難的情況。」

在接受代表何桂藍的辯方大律師 Trevor Beel 盤問時,鍾錦麟確認,過往民主派議員即便對預算案投反對票,都不會有很大迴響,因為民主派在議會中並非多數派,「特別大反應是兩個部分,就是本身審議有無拉布(以大量發言等方式拖延會議),最極端的情況就是我想大概20……大概09至11年間,在撥款條例草案正式表決之前,臨時撥款是被立法會否決,那次已經是最大的反應。」

Trevor Beel 問是否當時其實從沒有決定無差別否決預算案,只是在政府拒絕回應五大訴求的時候,才有可能否決。

鍾錦麟說:「為了爭取五大訴求而去否決預算案,這個是比較接近實際情況。當然我不能講一個平行時空,五大訴求得到什麼程度的回應,35+選出來的議員取態又有什麼不同,這個我不能夠講得到。」

鍾錦麟也確認,他當時認為民主派取得35+在現實上是比較困難的,「因為大家是基於區議會的單議席單票制去評估選情, 但是在我2019年區議會選舉經驗入面呢,反對民主派的票的數量也是創新高的」,「大家看到2019年區議會選舉的結果,表面上民主派是一個壓倒性的勝利,純粹因為它是單議席單票制,但是那個得票率是沒有大改變過」,「所以不能夠很簡單就去下一個結論,當時的立法會選舉也都一樣民主派會大勝。」

法官陳仲衡這時質疑,這只是鍾錦麟自己的看法,而非戴耀廷的看法。

鍾錦麟:「他(戴)是超級大好友。」

6月9日的初選組織者記者會之後,《墨落無悔 堅定抗爭》聲明在網絡上出現、並吸引30多名初選參與者聯署,聲明提到「初選協調會議上已經取得共識的共同綱領」,鍾錦麟說,他的理解是:

「我看到這個墨落無悔的時候,會以為是不是已經就着否決財政預算案方面,已經有共識。」

初選的提名表格由民主動力設計和收回,但鍾錦麟說自己沒有參與表格的設計;而他被加入新界東的信息發佈群組,也是趙家賢的安排,「幫忙看一下」;7月11、12初選投票日,鍾錦麟都有到票站協助。

鍾錦麟自初選案在2021年3月1日首次提訊開始一直被還押。

初選案大審118日,其中逾100日為控辯雙方傳召證人作供及盤問證人,本專頁整理5名控方證人、10名不認罪被告、1名辯方證人、1名選舉主任、6名國安警員的個體供詞,其中選舉主任和國安警員為同一篇,點擊他們的頭像即可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