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卓棋

彭卓棋是初選案16名不認罪被告中,第二名登上證人台的被告,從2023年6月26日到6月29日,其辯方主問、控方盤問共涉4日,1個星期內完成。審訊以英文進行,法官、檢控官、律師庭上發言均為英語,證人——除本身是大律師和選擇自辯的劉偉聰外——均以粵語作供。以下是根據問答內容整理的案情。

彭卓棋,1994年6月20日生於香港,自稱中學時期比較喜歡中國文化與時事,在2012年香港首屆中學文憑試中在中文、中國歷史同通識拿到最高等級5**的成績,入讀香港大學,主修政治及公共行政,輔修歷史,2016年畢業。初選案審訊作供時,他正在香港中文大學修讀高級管理人員工商管理碩士(EMBA)課程。

彭說「推廣青年創業」是自己的「夢想」。「我在大學三年班左右開始創業,大概是做有關補習社啦,賣衫啦,以及市場推廣的工作」。大學畢業不久,他就同大學同學一齊搞品牌,呈堂照片顯示是「single tonight」。2016年,彭成立了黑木集團,業務內容和他描述自己大學時期的創業內容相若。

畢業之後,彭成立「香港青年創業聯盟」(Youth Business Alliance Ltd,YBA),註冊日期是2017年6月15日。彭說 YBA 是「非牟利的公司」,初選期間都有營運,「希望團結一批對營商或創業有興趣的青年人,我會搞講座啦,創業比賽啦」。

彭特別呈堂2018年3月 YBA 的臉書貼文,内容是「宣傳當時的財政預算案同創業家或做生意的人的關係,希望他們可以善用」。2018、19年間,彭獲民政事務局資助的「十八區公民教育活動資助計劃」邀請,做「尊重與包容」故事工作坊導師。此外還有邀請澳門大學創業學會來香港交流,在香港城市大學和香港浸會大學做大灣區創業分享等等。

2020年4月到2020年9月期間——幾乎涵蓋整個「35+計劃」期間,彭名下的公司向内地知識產權局申請了19個商標,彭說每一個都要「4到6個月之前開始醖釀」,合共耗資「六萬零七萬人民幣」(六萬多七萬人民幣),申請的牌頭是一間叫「黑木集團」的有限公司。彭解釋,他申請這些商標,一則是為了給自己的會員做示範,二則是為了申請政府資助企業在內地和其他與香港有自貿協定地區拓展業務的 BUD 創業基金。

彭卓棋的代表大律師盧敏儀在做關於彭背景的提問時遭到法官李運騰催促:其實你只不過是想說你不反政府、不反共對嗎?盧女士你可以問快一些。

- 想入政府 - 

彭卓棋曾在2018年和2019年連續兩年申請民政事務局的「青年委員自薦計劃」,並呈堂一段約在2019年初拍攝的三分鐘自薦短片,用於申請加入博物館諮詢委員會,成為其中的青年委員。不過,連續兩年的申請,彭都不成功——「接受囉只能夠,繼續去,努力去增值自己囉,因為別人不收你一定有原因」。

彭說自己「想入政府的一些單位——立法會又好,政府部門又好——總之我需要一個位置去將我的抱負發展出來」,而他的抱負就是推廣青年創業。

2019年,彭首次參加區議會選舉,成功在赤柱石澳選區當選南區區議員,做區議員的時候,他說自己「已經有心想競選立法會,因為,第一,我是一個區議員啦當時,我發覺好多區議會的問題不能在區議會層面解決;我想做立法會議員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想在立法會平臺推動我深信的青年創業的東西,因為在政策層面才可以大範圍推廣香港青年創業」。

彭說,這些都與他參加初選的「初心」有關係。

法官陳慶偉提出,最大的建制派政黨民建聯(DAB)既有協調機制,又常講大灣區,和彭正合適,為何彭不加入民建聯去參加選舉呢?這一問引起法庭上眾人大笑。彭說:「因為在那個選舉氣氛,DAB 會輸」,「我對於一些主流建制派,我都未必完全同意他們」。

陳官說,你未必同意他們不要緊啊,你說你完全不同意泛民嘛。

彭說:「我承認當時是正如法官早前講,是雄心壯志,因為19年的社會氣氛造成了很多未必有好多經驗的年輕人、素人,出到來,我承認我是這一個浪潮的得益者,讓我實踐我所想的,所以我在區議會,我是努力建設」,遭到法官打斷。

- 靠人傳話-

彭在2020年1月1日上任南區區議員,兩個月後,他說自己第一次在李永財區議員辦公室見到了戴耀廷和區諾軒。

彭憶述,3月的會面,「直接邀請那個是李永財叫我去,我要補充一點,李永財是都有興趣競選立法會的當時,他說不如一齊去聽下啦,那我就去了。」

回應控方盤問時,彭堅稱戴在會上「有提過初選會進行」,「初選舉行可以令民主派的票不要浪費,達至立會過半」,但是沒有講過否決權。

彭說自己在會上沒有明確表露參選意向,不過法官陳慶偉指出,無意的話為何區諾軒在證供中說你當時關心是用電子票還是紙張票?彭說,因為如果自己決定去選,電子票比較有利,「我補充一點,我雖然沒有在席上表露我是否一定會去,我同意法官閣下講的一點就是,我答應去同他們談,其實可能也都是某種程度上暗示我想出選。」

彭也同意,這次會議是他獲邀參加港島區協調會的原因。

彭說在2020年3月的初次會面上,他與戴、區並沒有交換電話號碼。他拿到區諾軒的號碼是之後經一位南區區議會的民主黨成員,目的是諮詢區議會的事務,而知道戴耀廷的號碼,則是港島區初選 WhatsApp 群組開了之後,在群組成員聯絡資料名單見到。

此前呈堂的資料顯示,初選港島區 WhatsApp 群組在2020年6月20號開設。

彭說自己與戴從無直接接觸、與區則從無討論初選,初選期間所有相關信息,他都是通過李永財收到的。李後來也是彭初選競選團隊的一員。

- 協調會議 -

彭卓棋說自己出席過港島區「3到4個」協調會。他堅稱自己沒有收過港島區的協調文件初稿和終稿、不知道協調文件內容、協調會上沒有關於簽署任何文件的討論——最後一點與同在港島區參與初選的鄭達鴻證供矛盾,鄭說港島區曾討論是否要簽協議,協議內容是「贏了有得選,輸了沒得選」,但最終沒有這樣的文件、也沒有簽署。

彭卓棋作供稱關於運用否決權、否決預算案的討論只在港島區第一次協調會簡短出現,「當時戴耀廷提出這個否決財政預算案的情況,(時任南區區議會副主席)司馬文反對」。

法官陳慶偉追問戴耀廷講了什麼「更激進的話」引起司馬文反對,彭說戴講到「那個五大訴求囉,就是回應五大訴求啦」,但沒有講什麼更激進的話,「因為對話其實很短,是戴耀廷講完剛剛講那個基本法權力之後,司馬文就說No,戴耀廷就回覆說可用可不用」。

彭並確認戴沒有提過「無差別否決預算案」。

在控方盤問期間,彭說自己不記得司馬文提出了什麼反對理由,「我只是記得他反對囉」。

彭說自己在第一次協調會上並沒有就否決權的討論表態,「因為我覺得當時司馬文講得有道理,戴耀廷的答法都有道理,可用可不用,我覺得兩個都沒有錯」,「但是我相信如果他(戴)說無論如何都要用,假設有這句,那我就會出聲」。

彭卓棋作供期間唯一確認過的協調會共識就是港島區初選一張名單不能超過三個人,但他也「刻意」違反了。他的解釋是:「因為我覺得立法會正選都沒有這些限制,為什麼要限制我有幾多人呢?那我就覺得不要理它了,我們跟自己的心去做」。

法官追問下, 彭進一步解釋說,一張名單最多三人這個規矩對他們選情不利,因為他們是素人,知名度很低,所以要讓團隊盡量壯大,雖然他是名單第一位,但他如果成功當選立法會議員,勝利的成果也會與團隊分享——法官李運騰說,那就是說你會跟你的團隊分享政府給你的資源?彭確認。

- 不會否決 -

彭說自己不會無差別否決預算案,甚至連「無差別」這個概念在初選期間都沒有聽說過。

辯方主問時花了不少時間講彭在南區區議會工作的經歷和成果,彭說自己支持過多項撥款議案,包括:

要求維修石澳情人橋、石澳巴士站和卜公碼頭;政府區議會各出60萬支持低收入家庭兒童課外閱讀;建議政府請多些人加快公佈檢疫人士數字;建議防疫基金撥款涵蓋所有中小企而不只是飲食界;他擔任南區經濟發展規劃委員會副主席(主席是司馬文),與政府工作關係密切,比如——「當時南區區議會發現,好多南區居民因為疫情失業,因此我想到一個辦法,不如利用南區的品牌特色,優美的海洋啦、山啦,我們就去利用這些特色去進行同這些有關的經濟活動,就可以短期舒緩失業情況」。

最重要當然是2020年施政報告第111(5)段,在石澳石礦場公私合營發展水上運動中心。

彭:「這個是我當時都好開心的一個議案。因為當時石澳石礦場丟空已久,我同所有南區區議員、跨黨派,當然不是得我一個努力,只是我提出議程,提出具體建議,希望政府在這裏興建一個大型的水上活動中心,這樣就不會浪費了這個大窟窿」,「感謝政府接納了我們建議,在施政報告體現」。

辯方律師盧敏儀問他,基於什麼考慮支持撥款?彭說是「對市民有無好處,或者幫到社會」,律師再問,初選有無改變你對這些撥款項目的支持?彭說沒有。

彭又說如果成功當選立法會議員,推廣香港品牌和創業的撥款會是他考慮財政預算案時要看的東西,「我會留意相關財政預算案對於這些資助的情況啦,或許是金額的數目啦,那些門檻會不會太高啦,申請程序會不會複雜啦,那一籃子考慮囉」,不會「不予區別」地否決。

律師問他如何理解「否決預算案」,彭說:「我一路的理解都是協調會講的可用可不用」,不過在法官陳仲衡的追問下,彭確認自己沒有説過「可用可不用」,「但我後來報名之後的政綱我有寫到,公義與不公義的問題」,「但我理解的可以用、可以不用的情況,是視乎某個議案是否符合公義,同35+無關,因為作為一個立法會議員,應該秉行公義,什麼立場都不要緊」。

律師續問彭對「無差別」的理解,彭說自己在2021年1月被捕之前都「沒聽過」這個說法,「我是到被捕之後才理解什麼叫無差別否決預算案」。

辯方主問最後階段,盧敏儀問彭,在整個初選期間,包括國安法生效之後,他是否知悉35+與無差別否決預算案有關?彭說「沒有」。法官李運騰打斷,說不要將太多注意力放在「無差別」上,「你的代表律師問的是那個概念——那個概念——即有人會用否決預算案來達到某些政治目的,他們說無論如何都會否決預算案以達到,比如說,五大訴求缺一不可」。

彭一開始說「沒有聽過」,後來說「當時是有人說用否決權去爭取五大訴求」,但「具體我不記得是誰說了,但很多人都有講」。在法官陳仲衡再追問下,彭確認,如果不說「無差別」,那麼在港島區第一次協調會,是有提過運用否決權去爭取五大訴求。

- 一概不知 - 

彭卓棋在整個作供過程中,對「35+計劃」的目標,無論是取得議會多數,還是其他政治訴求,都表現出不關心、不感興趣和不知道。

彭直言自己對於民主派能否取得立法會大多數全無興趣,他關心的只是自己能否當選,而參與初選的目的之一,就是「當一個民調」測試自己的人氣、為參與官方選舉「試水溫」。

他說自己從來沒有看過戴耀廷的文章。戴耀廷在2020年7月9日將自己回應曾國衞指控初選違法的臉書文章鏈結發送到港島區 WhatsApp 群組,彭說他也沒有點開來看,因為「當時不認為有需要」,原因是他看到行政會議成員葉劉淑儀在傳媒訪問中回應曾國衞的説法,說看不到初選犯法——「就算葉劉淑儀不講,我都主觀地以為自己沒事」,加上「那一刻我專注做拉票」。

彭也數次表示不知道數次初選記者會的內容。

例如港島區第一次協調會、2020年3月26日的上午,初選組織者才剛開過一次記者會,彭也說自己完全沒有興趣去看,會上也沒有人提起記者會。

國安法生效之後,2020年7月6日和9日兩次初選記者會,彭都說自己知道有記者會,但不知道內容,其中7月9日的記者會,彭團隊的李永財和張嘉莉有出席,彭說自己和另一名團隊成員何致宏是「決定」不出席,彭並說自己對李永財「千叮萬囑」不要在記者會上亂講話,即便如此,記者會後他也沒有問李張兩人會上講了什麼,並說兩人也沒有對自己匯報。

- 我理解的35+ - 

那彭理解的「35+」是什麼呢?要從一張被棄用一半的單張說起。

彭說初選期間,他的選舉經理介紹了一位朋友「小白」——男性,大約二十幾三十歲,沒有讀過大學——來幫忙做兼職員工,負責設計單張。彭說他沒有問過小白的全名,給小白的設計任務是一張「介紹彭卓棋」的單張。

在彭的審訊文件夾中,這份雙頁單張,第一面的左邊是彭的個人簡介,但是這一頁彭說不知為何做到好像攝影膠卷底片那樣反白,右邊標題是「共同協調人民奪權,齊上齊落對抗政權」——下文中有提到「然而具體執行會是如何,我們又在爭取立會過半時會提出什麼倡議」等文字;另一面則是「協調方案,我們支持有約束力初選;參與初選>宣傳>初選投票>落定出選人;攬炒十步曲時間表」。

彭說,自己提供了自我介紹的文字,和當時競選團隊成員的大頭照給小白做素材,但單張上面的其餘內容,包括「共同協調人民奪權 齊上齊落對抗極權」的口號,「然而具體執行會是如何,我們又在爭取立會過半時會提出什麼倡議」等文字,以及背頁的攬炒十部曲時間表,全部都是小白的自作主張。

彭說他一見到「攬炒十步曲」時間表那一頁就立即「foul 走」,因為「關我什麼事」——他又說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攬炒十步曲」這幾個字,而當時他不知道具體內容、也沒有讀過戴耀廷的相關文章,不過後來在法官盤問下,他又說拋棄這一頁不需要徵詢團隊的意見,因為不將「攬炒十步曲」納入宣傳物料是「好早期已經決定」。

單張最終保留了自我介紹和「共同協調」,不過口號字眼有調整,「人民奪權」變成了「人民掌權」,「對抗極權」,變成了「對抗暴政」。

法官李運騰說,這麼說來,你是採納了小白提出的兩個問題(具體執行會是如何,我們又在爭取立會過半時會提出什麼倡議),彭同意。

李官追問,那你給出的答案是什麼呢?彭就讀出了自我介紹文中的一段,包括「議會抗爭、司法抗爭、街頭抗爭,迫使政權就管治重新立約,讓香港人抉擇未來」。

彭說,「這個就是我當時理解的35+。」

- 選舉語言-

彭卓棋努力地向法庭剖白他參與初選的「心路歷程」。

彭說因為自己推廣香港青年到大灣區創業,在初選期間被人笑他是「大灣棋」。

「4月左右,我當時有想過用創業和以前服務社會的例子放在我的選舉單張,但是慢慢感受到社會氣氛,是沒有人理的,所以,我承認是用了一個今日看來不是很好的選舉策略」,「我當時沒有很細緻去想競爭對手是什麼,但我忽略了初選的 target segment,其實是最黃的一群,所以,如果我是講我自己創業的東西,我相信是不會有任何機會,但是我都希望在我的選舉單張,加一些真的我的初心,就是在第二版,重振香港品牌,進行19年免費教育和英語教學。」

同時彭的競選單張中,不乏抗爭字眼,彭說這些都是「選舉語言」,而他選擇用這些說法就是發現初選的目標選民是「最黃的一群」之後,要投其所好,其中一些「選舉語言」他沒有「深究」涵義就用了。

比如法官李運騰指出,一張有2020年6月22日日期的初選競選單張上,寫了「35+是選舉主軸,以議會抗爭攬炒,迫使政府回應五大訴求,這是沒有妥協的空間」。

彭辯稱,「我沒有深刻去深究理解這個字,但我用這個字在我的選舉單張……當時我是用了很多這些選舉語言,希望爭取選民的支持,因為,在我報了初選之後,我才慢慢意會到,我的競爭對手其實就是當時的民主派,因此,我用了很多這些激進的詞語,希望在黃陣營,可以拿到票。」

彭的六點政綱中,「下面那四點是我真誠真心相信去做,但是頭兩點我是要用當時的社會氣氛的選舉語言擺進去」——頭兩點是「對抗極權」和「重整警隊」。彭同意法官所稱,這些只是他的 dress up,就好像餐廳檯面上的調味品一樣,彭說,「當時的食客是很需要吃這些東西」。

「當時的社會氣氛,都不會看你做什麼倡議的了,只是對於政府有什麼不滿,你就寫出來啦,我就寫出來」,「我覺得是當時的氣氛是要講這些你才有機會贏」,「在我心目中其實,我講經濟這些才是回去我做立法會議員的初心,但我同意法官講話,當時的氣氛是很鍾意這些内容」,「在我區議會的工作,我同跨黨派的同事都是整天合作的,政治是要溝通,但是選舉是要情感的,即勾起別人的情感,因為選舉策略同做廣告一樣」。

彭說自己政綱中稱政府為不義政權,也是「一個當時的選舉誇張的手法,但是,我認同政府是有些位置是做得不好」。

法官陳仲衡問,那他的政綱是否對選民的承諾?彭說,是「一個賣點」,「是我推廣的團隊的賣點」,如果可以成功上任,他會「盡力爭取」。

法官陳慶偉追問,如果一屆做不到,他會不會向爭取連任繼續做?彭:「當時我的熱情是相信這一點的,但是今日我已經不相信了。」

法官李運騰指出,彭在選舉論壇上的語言比他在單張和政綱中的還要激進,比如講到我們的敵人是共產黨,甚至說準備好當選之後在議會肢體抗爭、癱瘓政府、否決預算案。

彭:「我承認當時是有用這些字眼,正如我講,我們是要爭取最黃的選民,我覺得這些語言,會有助我在初選贏」,「我那一刻是希望在黃的陣營裏面,是贏的,但是我現在看,當然好尷尬啦」。

法官陳仲衡問彭,論壇上所言是否他的真實想法?

彭:「我想整段都是選舉語言,除了『我是港島區彭卓棋團隊』之外。我想告訴法庭,以肢體抗爭,其實是癱瘓不了政府的」。

在回應控方盤問時,彭說五大訴求「如果可以達成的話,可以達成」,並承認那「部份是」有助於他選入立法會的選舉語言。

- 扮黃鬥黃 -

彭向法庭直認,自己在初選期間是「扮黃」(pretended to be more yellow than you actually were),不僅如此,還「鬥黃」。

比如他說自己完全沒有細讀2020年6月10日出現的《墨落無悔》聲明書,就參加了聯署,而且是除了發起人之一的梁晃維之外,港島區第一個參加聯署的初選候選人。梁晃維也是初選案的被告,是《墨落無悔》聲明發起人之一,已選擇認罪。

彭說當時自己只看到聲明書的第一點,「大概都是那五大訴求和推動普選,當時,我們團隊認為,我們如果不簽這份東西,就一定會輸,如果簽,起碼可以頂住,不用被人問這麼多東西」。

法官追問,重點不是團隊怎麼想,是彭自己怎麼想,彭說他也同意要簽,「因為簽了就不用給人夾」。

彭說自己是在「案件之後」才細看《墨落》,見到有「共同綱領」,「我們港島是沒有共同綱領,不過,就算我有細看,我要好坦白同法庭講,我都會簽,因為,這一份是鬥黃的書來」。

控方提問期間,再次提起「小白」製作的單張,法官陳慶偉對彭說,按你的說法,小白其實是為你好啊,因為他自作主張加入的內容讓你看起來「超級黃」。

彭堅持說小白的製作不符合他做「自我介紹」的指令,那些都不是他的主意。

法官陳仲衡問及選舉論壇上,和彭一齊出席的團隊成員張嘉莉的發言,彭是否同意。彭說,「那些選舉語言有助於我們當選的,我都同意」,李運騰和陳慶偉追問那些發言內容,彭是否真誠相信?彭說,「我想未必了......我都不是很理解肢體抗爭原來不可以癱瘓到政府」。

最終,法官陳慶偉直接用廣東話、逐字逼問「你-所-講-嘅-嘢-係-唔-你-深-信-嘅-嘢」(你所說的是不是你深信的),彭答:「不是」。

法官陳慶偉:所以你和你的團隊合謀作出虛假陳述。

彭:「我們那一刻沒有想欺騙選民。」

法官陳仲衡:你們想選民相信你們比你們實際上更黃。

彭:「我覺得當時黃不黃沒有一個具體定義,但是我是鬥黃的。」

法官李運騰:你不是說做議員要秉行公義嗎?不講真話算不算公義?你當時是否行不義之舉?

彭:「現在回頭看,這是我們的策略錯誤,以及我們自傲的代價,所以今日我會在這裏。」

- 派別標籤 -

彭卓棋的政治標籤有好幾個。

在講2020年3月與戴耀廷、區諾軒首次接觸時,法官陳仲衡問到,他們當時要接觸的不是所有有意參加立法會選舉的人,而是泛民的潛在候選人,所以彭卓棋視自己為泛民?彭一開始說「都可以」,之後說「是」。

法官李運騰問,那你是否也視自己為本土派?彭答,「我在5月、6月的時候就視自己為本土派」。

在辯方主問中,講到2020年6月選舉論壇的時候,再觸及彭的「本土派」標籤,彭說自己是本土派,因為「我是土生土長香港人,我想香港好,所以我是一個本土派」。

法官陳仲衡說,那麼只要是香港土生土長、想香港好,就都是本土派嗎?彭說,「其實都不一樣,這個好像商品放在百貨的架子上,你要標籤自己,否則市民不會知道你是誰」,他承認,擺這個標籤,是為了初選可以贏,「當時本土派比較流行」。

彭之後補充,本土派的定義還有「香港的核心價值,自由民主法治」,遭到法官李運騰反質問,但是你在論壇上講進入議會之後不惜肢體抗爭,又講法治?彭辯稱「沒有深究肢體抗爭是什麼」。

控方盤問中再觸及《墨落》,彭再講「鬥黃書」,說自己根本沒有細看内容就簽,因為見到梁晃維的名字已在上面,梁也是港島區,「如果不簽,就會輸陣勢」。

法官李運騰問彭是否真誠認為自己是抗爭派的一員,還是那又是一種「政治語言」。

彭說,「既修辭也都有真誠形容,因為抗爭,我理解的抗爭係據理力爭,我不重複我政綱的其他具體措施,那些都是要爭取的」。

另外兩名法官質疑,這樣說的話,如果政府據理力爭,政府也可以被視作抗爭派了?

彭說,「我只能夠說我是據理力爭,所以我將抗爭派形容自己,但不同的是,權在政府,我們——即我們的團隊,想爭取一些東西的話,是要他們放一些權,同意,才可以去做」——彭也說這是想做立法會議員的目的之一。

- 放棄政綱 - 

與鄭達鴻類似,彭卓棋說,2020年6月30日國安法頒布實施之前,他的競選團隊開會,討論會不會「中招」,「但是大家都根本不理解,所以最後我們拗了一輪之後,決定將我們所有的政綱銷毀」。

彭說他們之後做了兩件事,一件是撕爛(辯方所用英文字為 tear,法官李運騰用 split)原本印有政綱的傳單、並將沒有政綱的部份在街上派發;二是通知民主動力,撤下他們的政綱, 以無政綱的狀態參與初選。彭堅稱,他盡力做了他可以做的事,並認為這樣就很安全,不會觸犯國安法。

不過和面對鄭達鴻的案情時相似,法官們關注的是,放棄政綱這件事,做得有多公開、有多直接地向公眾表達。

彭說撕爛政綱是在彭的辦公室和去街站的車上進行,都算是私人場合,不記得有多少這樣的政綱,但撕掉所有政綱用了大約兩日時間——「我們當時要確保,一些放棄了的倡議、政綱,不可以在街上有」。

法官陳仲衡說,這樣頗有儀式感,但不算是公開行為。

彭說他們有派發撕爛了的政綱,在街站派發的時候,有人問他為什麼派爛的東西,他有說是「放棄政綱」;又說自己接受 BBC 中文記者訪問的時候,有講到因為國安法而放棄政綱,只是呈堂的報導文章沒有這樣寫,他認為記者是沒有「完整」(fully)地反映自己的講法。

法官陳仲衡質疑,為什麼不乾脆在臉書上發表公開聲明?

彭說:「我又沒想過要用,因為我認為我派一張爛蓉蓉的單張,同告訴民主動力我們不做任何有機會犯法的倡議,就達到剛剛法官講的效果,不過,講得對的,最好應該在 Facebook 即刻講,那就清楚一些,但是那一刻我沒有想過原來這個都是 option」。

彭還呈堂一張他的 Instagram 上的照片,是彭和另外兩名團隊成員,一手拿着已經撕爛了的單張,一手握拳的照片,彭說從照片可見單張已經撕爛,但是法官李運騰說,你的樣子在單張上還清晰可見。法官陳慶偉則問,照片中的人為什麼要握拳呢?彭說:「我們覺得握住拳頭好似勁啲囉」(厲害一些)。

陳官:Defiance.(對抗)

彭:「我承認是有一種鬥的心態」

陳官:正是。從你們的臉部表情來看,你們不喜歡國安法。

彭:我承認我對於國安法,是有一些……

法官陳慶偉之後忽然拿起自己檯面一張紙,一撕成兩半,並一手拿着一半揮舞幾下,對彭說,你其實可以對着鏡頭這樣做啊。

彭:「我,我真的沒有想過那一刻我為什麼不那樣做,但我明白法官意思,最理想當然是在 Facebook announce 啦,但是那一刻我以為已經是足夠了嘛。」

之後在控方盤問和辯方覆問時再觸及這張照片,因為彭一開始說不確定當時自己的 Instagram 帳戶是否公開,法官質疑如果非公開,那如何能夠達到彭說的展示爛單張的效果。

法官陳慶偉指,因為照片沒有配上文字說明,不同的人可能會解讀出不同的意思,有人可能以為彭的團隊已經踢走了所有的女性成員,只剩下三名男性,macho team 全男班,同時符合港島區初選協議的一張名單不超過三個人的要求,也有可能是剛接觸到彭團隊的人,則會完全不明白照片是什麼意思,所以照片本身是無法達到彭說的、展示他因為國安法而放棄政綱的意思。

彭說,這張照片「明眼人都知我們縮了」。

陳官:為什麼?其實是看你怎麼看了,我就看不到你縮了,有些東西撕爛了,但是我看不到你縮了什麼。

彭:「抱歉,答不到了,就係剛剛那個答案,我認為足夠。」

陳官:你們還握着拳頭呢。

彭:「攝影師說要擺有型一點的 pose。」

- 以為安全 - 

儘管彭卓棋不斷說自己面對《國安法》,已經「做盡」,但法官們明顯認為那並不算做盡。

法官李運騰問彭,沒有想過退出初選嗎?

彭說自己當時沒有想過,因為「我以為自己好安全」。

李官又問彭,那你有沒有做過任何事保證初選組織者組織初選期間沒有犯國安法?

彭說自己當時真的不知道什麼叫犯法,什麼不叫犯法,「我只能確保自己不犯法」。

那你有沒有找你的老友區諾軒啊,法官陳慶偉問。

彭說沒有,「或者我那一刻我真的認為自己好安全」。

法官陳仲衡問彭,國安法出台之後有沒有讀過。

彭說有,但是看不懂,又找不到英文版。

法官陳仲衡質疑,看不懂還覺得自己很安全?

彭說,我政綱都沒有東西了,也都放棄了,準確來說是放棄了政綱,就是我在一個空洞的情況下去選舉,我認為當時我是安全的,還有,我不覺得我是會犯法的人——那一刻。 

法官們也另外質疑,為何彭如此關注自己會否犯國安法、又不明白國安法,但同時又說對戴耀廷在2020年7月6號解釋初選合法性的記者會和發表在《蘋果日報》的文章毫無興趣呢?

彭辯解:「我認為應該專注自己的選舉」,「因為我們撕完單張和通知了民動(民主動力),雖然我明白未必是做到最好,我是做盡了之後,我放了心」,「當時我真的有信心,是會沒事的」,「我是不知道國安法的具體法律涵義,我放棄政綱,我真的萬萬猜不到,還是會出事」,「我做了所有防範措施,我的警戒心已經完全是、很放心」。

針對彭說自己相信自己不會犯法、沒有犯法,法官李運騰兩次說「It’s to be decided in due course」(這會在適當的時候再決定),而針對彭證供所稱自己因應國安法的「防範措施」,李說,國安法中 due diligence(盡力而為)並非辯護理由,而有關證供或許——僅僅是或許(may)——對被告切割意圖方面有用(bearing),但要留待律師在結案陳詞中處理。

- 做回真我 -

在初選中,彭卓棋團隊在港島區得票只有3%,位列最尾,沒有勝出,彭之後也沒有報名參加正式選舉。彭卓棋是47人被正式落案起訴之後,少數獲准保釋的人之一。他在2021年3月13日獲准保釋,累計還押12日。

一直到彭作供的最尾,控方完成盤問,辯方也完成覆問之後,法官陳慶偉帶出最後一個問題——2021年1月彭卓棋被捕之後,警方在他的議員辦事處外面拍攝了一張照片,辦事處門外的壁報板有一部分被攝入鏡頭,上面用大約 A4 尺寸的彩色紙寫着「連儂」兩個字。

陳官問,那時初選完了,你可以做回真我了對不對?那為什麼你的辦公室會有連儂牆?

彭說,我沒有什麼特別意思為什麼不拿走,但是……

陳官打斷,問彭的律師有沒有跟進問題,辯方大律師盧敏儀問,那上面沒有違反任何國安法的東西吧,彭答不會有。

這就是彭在證人台上的最後問答。

初選案大審118日,其中逾100日為控辯雙方傳召證人作供及盤問證人,本專頁整理5名控方證人、10名不認罪被告、1名辯方證人、1名選舉主任、6名國安警員的個體供詞,其中選舉主任和國安警員為同一篇,點擊他們的頭像即可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