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予信

李予信是初選案16名不認罪被告中,第九名登上證人台的被告,從2023年8月17日到8月22日,其主問、盤問共涉4日,2個星期內完成。審訊以英文進行,法官、檢控官、律師庭上發言均為英語,證人——除本身是大律師和選擇自辯的劉偉聰外——均以粵語作供。以下是根據問答內容整理的案情。

李予信,1993年8月18日香港出生,2020年初選期間是26歲,他登上證人台是在2023年8月17日,正好是他30歲生日前夕。

2014年,21歲的他剛剛從香港大學專業進修學院社會科學副學士學位課程畢業,首次接觸政治,在傳統民主派政黨街工做實習,專注草根、社區和勞工權益。同年,李予信進入香港中文大學社會學系,翌年轉讀社會工作學系,因為「想服務香港年輕人同基層」。

在中大讀書期間,李予信在一間公關公司做兼職。2016年,公民黨聘請這間公司協助立法會選舉港島區的競選工作,候選人是陳淑莊和鄭達鴻,而李予信則被公關公司安排去做雙方的聯絡工作,那是他第一次接觸到公民黨。

選舉之後,到2018年、李予信大學最後一年之間,他與公民黨「沒有很頻密的接觸」「可能大時大節講一兩句恭賀的説話」。

2018年尾,李在一間學校做實習社工,與自己的導師討論就業前路,「最尾得出的結論就是,我很想做一些同社區工作有關或者同青年政策有關的工作」,「當時正好公民黨的(時任東區區議員)鄭達鴻透過電話聯絡我,當時他有向我表示,其實公民黨就住2019年的區議會換屆選舉呢,都在作出一些準備,他向我介紹他當時的選區旁邊,有另一個區議會選區,叫錦屏區」,「他覺得……值得新人去嘗試」。

「同時公民黨都在找人參選康怡選區,因為那一區的公民黨的區議員將會不做了,要找人接班。就在那一段時間,鄭達鴻有邀請過我出來一個飯局,那個飯局參與者會有當時公民黨執委陳淑莊和賴仁彪在。我就在那個飯局那裏,詳細談過這個可能。」

最後李選擇了去錦屏區,「最主要是基於我工作的理念,我希望為基層爭取一些資源,同時也可以為舊區的一些規劃呢,作出貢獻。」

為了代表公民黨出選錦屏,李予信首先要成為公民黨的「支部黨員」,「支部黨員是最基本的一個成員的身份,但是支部黨員的權力是很多限制的,例如,不能夠出席會員大會,不能夠在會員大會上投票,不能夠參選執委會成員,不能夠出任高級人員——英文是 officers,高級人員意思就是黨魁、司庫等等的職位,秘書長等等。」

同時,李予信也成為了公民黨在香港島的兼職「地區發展主任」,「其實是一個培養地區工作者的一個系統。那我成為了地區發展主任之後,我要出席一系列的 training,例如一些基本的社區工作的手法、一些法律知識、一些輔導諮詢的知識等等。而地區發展主任是受公民黨一些實報實銷的資助,資助是給我們做一些地區上的服務。」

2019年初,李予信兼任陳淑莊的兼職助理,「主要在地區層面接收一些投訴,轉介給立法會層面去跟進,還有一些很零碎的支援工作,在立法會裏面,比如一些文件的交換等等」。

2019年5月,李予信完成大學課程。2019年7月21日早上,收到註冊社工証。2019年11月,他在區議會選舉勝出,打敗代表錦屏20多年的民建聯蔡素玉,成為新晉區議員,2020年1月1日,正式上任。2021年9月1日,李予信宣佈辭任區議員。

- 混合信息 -

公民黨的關鍵罪錨、2020年3月25日的記者會,李予信是出席者之一。公民黨另一位成員、初選案第八被告鄭達鴻作供時講過,記者會的出席者都是有意參加2020年立法會選舉的人,包括爭取連任、或者爭取首次晉身立法會。

不過李予信說,他當時「從來沒有表達過也從來沒有想過,參與該屆的立法會選舉」。對於站在他身邊的人——梁嘉善、黃文萱、余德寳——的身份,僅知道是「大律師」、「沙田區議員」、「油尖旺區議員」,而不清楚他們在公民黨内的會員層級或者職位,也不知道他們對於參選有什麼意向。

鄭達鴻作供時說,會上楊岳橋、譚文豪「一意孤行」,決定在3月25號召開記者會,屆時「就是講否決一切議案爭取五大訴求,部分人有這樣講」。

李予信說他不知道有這個預備會議,他得悉3月25日的記者會並且出席,是因為在3月24日收到了公民黨秘書處一名女職員的電話。

「當時她向我介紹一個這樣的記者會呢,其實我當時所接收到的是一個呼籲選民登記的記招,因為當時呢,選民登記就來截止,那是有一個逼切性去做一次呼籲,大家把握機會登記做選民。當時我聽到這個介紹,我覺得好理所當然要幫手的」,「因為我是新任的區議員,登記選民這些這麼地區性的東西呢,從來都是地區工作者所做的,那於是乎很快應承了出席」。

李予信說對方並沒有講記者會會有誰出席、要傳遞什麼信息、也沒有解釋為什麼要找他出席,只是說他在記者會上不需要發言。

在3.25記者會舉行的時候,李予信站在後排,手裏面舉着一塊「議會過半,實現五大訴求」的牌子,會後,李有在自己的臉書上轉發公民黨總結這次記者會的帖子。

對於記者會上眾人的發言——楊岳橋、郭榮鏗、郭家麒、譚文豪、林瑞華——李予信說整體上他得到的是一個混合的信息(mixed message):「總括而言,我是聽到一些關於否決所有撥款的講法,但是似乎郭家麒又不會否決所有撥款的講法,而林瑞華又在爭取一些業界上的支持,我當時的理解,其實就是要一些撥款的支持,所以我會形容,當日的記者會的信息是混合的,但有一個一致的信息就是,要政府聆聽民意,以及選民登記。」

法官陳慶偉問李予信:即便黨的成員各自講了一些不同的東西, 但公民黨這次記者會上講的主題、主線,是很清晰的,你同意嗎?

李予信一開始說「不同意」,「信息是有矛盾的」,但法官陳慶偉再說,主題是很清晰的,因為楊岳橋講的東西,都用新聞稿發佈在臉書上了,李予信確認「主題是清晰的」。

- 入高層房的新人 -

記者會之後,李予信再收到公民黨秘書處職員通知,要他在3月30日參加一個會議,李予信憶述對方介紹的大意是「做完記招之後,可能有些檢討和有些工作」,「有些工作應該有機會同我有關,所以我就應承會出席啦」。

這次會議的書面記錄在鄭達鴻的辦公室被找到,是「公民黨立法會選舉心戰室核心小組第三次會議」。鄭作供時說,3.30會議是針對3月25日記者會的一次檢討會。會議記錄顯示,各團隊同意3.25記者會成功設定民主派的立法會選舉議程,力爭透過議會過半,逼使政府落實五大訴求。

李予信說那是自己第一次參與這個核心小組的會議、成為小組成員,但他仍未將自己視為公民黨參選團隊的一份子。

李予信說自己對這個核心小組名稱的理解,「是一些關於立法會選舉籌備的討論,或者一些論述、思考上的會議,但當時在我的理解是同我距離有些遠的,因為我只是一個上任三個月的區議員」。

關於他為何能夠獲邀參加這個核心小組的會議,李予信說有兩個理解,「第一個理解就是我出席了25日的記者會,那我記得記者會開頭的時候,楊岳橋有講到,他身後一些新的區議員,而他們是可以幫大家做選民登記的;第二個理解呢,就是在傳統的立法會選舉其實區議員都是有機會去做一個樁腳的角色,那我有機會需要在選舉的時候做一些地區的支持。」

他形容自己在那次會議上「好似一個新入公司的員工,入了一間高層的房間」,「這間房裏面就有一些立法會議員,在講一些立法會層次上的大事啦,那我當時就,其實就真的只是坐在那裏。我唯一記得我有一個發言的時候呢,就是在後期的」。

會議記錄顯示,各團隊同意3.25記者會成功設定民主派的立法會選舉議程,力爭透過議會過半,逼使政府落實五大訴求。鄭達鴻作供時稱,「各團隊」有指出席3.25記者會的各團隊,也有指出席3.30會議的各團隊。

李予信的理解則是「不同的立法會選區候選人的工作團隊」。法官李運騰問,那你應該屬於香港島團隊?李予信答「有機會我是港島區的樁腳,但我不清楚他是不是 regard 我 as 那個團隊的一員」。

李予信說,他理解中3.30會議主題是講「選民登記」,「要談一下有什麼重點論述,可以在地區層面可以解釋到給街坊聽」,「在找一些論述上面的、共同可以講的話」,「喚起關注選舉」。

不過法官陳慶偉指出,整份會議記錄都沒有提到「選民登記」,法官李運騰則問,如果真的是講地區上的選民登記,當時公民黨有30多個區議員,為何偏偏是選你去開會呢?

李予信說「沒有人詳細解釋過為什麼我會在記招或這個 meeting 的原因」。

會議記錄並無李的發言,李予信說自己當日在會上唯一一次發言就是討論經濟復蘇議題的部分。

「那些立法會議員有問到我們在地區上有無什麼聲音,就疫情對社會民生積極的影響,我就舉手說有了,以及說我之後會做什麼工作」,「我在會上有講過,我約了業界翌日去立法會開會」。

法官李運騰再指這與李予信所講的會議主題「選民登記」關係不大,李予信堅持說「同論述層面上有很密切的關係」,「當時有一些政治人物在講議會無用,所以在論述上呢,提出一些不同的看法,是有需要的」。

會議記錄提到要時任沙田區議員黃文萱寫文章進一步闡述3.25記招的論述,李說靠自己「僅餘的記憶」,「當時的社會輿論有不斷去講議會的價值,也都有非建制派的政治人物有講過議會是沒有用的,所以這個會上應該有探討過,怎樣可以將議會的價值,透過文章去彰顯出來。」不過之後黃文萱有沒有寫文,他就沒有跟進了。

李予信說自己從來沒有收到過這份核心小組第三次會議記錄,之後他還有參加核心小組的會議,但不記得是第幾次。

李予信說,「我理解這些會議記錄其實不是給我們看的」,「是給秘書處存檔的」,「有些實體操作上面的工作呢,很多時候是秘書處的同事安排,而我們這些——我這種參與者,完了參與個會,我記得有什麼要做,就我自己去做了」,「用腦記住就得了」。

- 拒當第二 - 

鄭達鴻在接受李予信代表大律師關文渭盤問的時候曾經講到,2020年3月到5月,曾經有「探討可能性」讓李予信排在他名單第二位出選港島區,但並沒有正式的文件,只有一份由鄭達鴻選舉經理準備的《港島區 鄭達鴻 李予信 立法會選舉工程前期工作計劃》。

在控方盤問時,鄭達鴻說兩人不再同隊大約是在2020年5月中,「我記得同他有些拗撬,他說不想做第二位,想做回一些地區的工作」,「就是當我們很密集落區的時候,他不是很想做這麼機械性的工作,而且那一刻他只不過是贏了不夠100票,所以就說想專注地區」。

李予信作供時,將探討的時段壓縮到2020年4月到5月中,而且「探討」的實質內容也變得很簡單,「那個討論呢所謂,就是有一次鄭達鴻同我講過,排他第二好不好。」

李予信確認他當時已經知道公民黨會參加民主派初選,而鄭達鴻問他的時候,並沒有指明是講初選還是正選,「我只是得悉排第二就是9月的選舉排第二,我沒有深究過關於初選的事」,「實質上沒有人同我談過關於初選的事,在那個 moment」。

這個「鄭一李二」出選港島區的可能性,李予信說從來沒有達成共識或協議,也沒有對公眾公佈,他不清楚公民黨高層有無被知會或怎麼看這個安排。

「在5月中的時間,我就同鄭達鴻講,我想不做第二,原因其實主要是因為我當時剛剛上任,很多地區工作,以及剛才所講很多抗疫支援的工作要做,很忙碌,我當時只以區議會的資源,就是我和一個 full-time 助理去做,都好吃力。如果我還要很頻密地做一些落區派傳單的工作呢,我覺得工作理念上不是很能發揮得到,我當時關注的議題。那我向鄭達鴻交代了這個原因之後,我就退出了他的團隊了」。

- 想選想要錢 - 

不過在拒絕了做鄭達鴻名單第二之後不久,2020年5月底,李予信第一次出現「想選」的念頭。

他憶述,2020年5月最後一個禮拜,公民黨的立法會議員助理之間傳出,原本有意代表該黨競爭當年立法會選舉「超級區議會」議席的時任沙田區議員黃文萱決定放棄參選,公民黨的高層要物色替補人選。

俗稱「超級區議會」的區議會(第二)是當年立法會第29個功能組別,佔70席中的5席,參選人由民選區議員互相提名產生,超過419萬在其他28個功能組別沒有投票權的選民可以參與投票。2021年,港府落實北京的「愛國者治港」原則,大幅修改立法會組成和選舉辦法,區議會(第二)組別被取消。

李予信說,當時公民黨立法會議員譚文豪打電話給他, 問他有無意向參選超區,「我記得我那時有答他,是有的。然之後我就講了一系列的政策和剛才所講的一些問題,我想透過立法會去處理。然後在同一個禮拜呢,應該那個電話一兩日之後呢,他相約我到他的立法會議員辦事處,就見面再談。」

之後「可能(5月)27至30號之間」,「一個平日」,李予信到譚文豪在立法會的議員辦事處和譚見面。

「我不記得 exact wording,一開始我有同他講過,我有一系列政策和理念,很想透過立法會選舉講出來。而這些政策和理念有機會——我同他講過——同早前黨所講,否決所有議案和撥款,是有出入的。因為簡單來講,我是要錢。而之前黨有些講法就是,反對撥款,就是不要錢。但是我的選舉的主線將會是不斷講一些需要錢的項目。」

李予信說譚文豪當時的回應是,「他說選超區呢,最緊要的是知名度,而這樣東西是我當時欠缺的。所以他建議我,其實應該好好運用自己有兩個身份,就是作為一位社工區議員的身份啦,同埋另一個身份就是一個街頭舞蹈藝術家的身份。」

不過譚文豪沒有正面回應政治立場上的矛盾,「但是他有同我講你可以繼續講你想爭取的東西。」

對這次見面,李予信說自己有兩個理解,「第一個理解就是,對於剛才我所講,講法上同黨早前的講法有出入這個位置呢,在他的言下之意是有彈性的,也都不是一個已經決定了、很實在的一個講法,是一個 undecided 的議題。而他第二個給我的言下之意是,就是我成功出線到初選,才再算啦。」

5月30日,公民黨舉行特別會員大會,授權執委會在無法舉行大會的時候決定2020年立法會選舉的名單。大會並通過參加立法會選舉的出選人名單,港島只有鄭達鴻一人,梁嘉善排在楊岳橋名單第二選新東。

黨主席梁家傑在會上說,執委會和2019年12月成立的選舉策略委員會會繼續努力尋找超區的候選人和其他選取的 plan b。

5月31日,公民黨總行政幹事 Pancy Hoi 向全體公民黨區議員發出電郵,標題是啟動2020年立法會選舉徵召機制,要求有意參加徵召的區議員在6月2日下午3點前提交有5名區議員支持的意向,之後要接受面試、並出席面向全體公民黨區議員介紹政綱的諮詢會,之後要再提交15個區議員的書面支持。

李予信在6月2日的截止日期前遞交了自己的意向,法官李運騰問他為何幾個星期之間,就從拒絕做鄭 plan b,變成要參加徵召。

李予信解釋:「其實我可以形容我是想做立法會議員。同之前心態不同的位置在於,排第二是不會做到立法會議員的。而我想做立法會議員的概念,蘊含好幾個不同方面的點。第一點是同我的區議會的工作有關係,第二點是同我早前所講爭取一些業界的撥款有關係。」

- 應徵失敗 - 

李予信是當時唯一一個主動表示有意參加徵召的公民黨區議員。

6月5日夜晚,李予信接受公民黨立法會選舉策略委員會的面試。

會面中,他「展示政綱和財政的預算,和一些選舉計劃」,「因為我當時希望黨可以資助到我」,「當時估計超區初選,保守估計是需要40萬(港幣),而正選的保守估計是需要160萬,所以當時的討論就是,我希望黨可以在初選的資助呢,可以全額資助我,然後正選的錢可以透過借貸去資助我,那如果成功當選,就可以分期付款,去還款」。當時委員會的態度是,對於初選開支,最多可以提供7萬元的資助。

6月6日,李予信出席政綱諮詢會,面向願意來聽的公民黨區議員介紹自己的政綱。

之後有第三次面試,是品格審查委員會,日期「好像是6月8日,我不記得了」。

6月9日,李予信說收到賴仁彪電話,「他同我講我徵召機制的申請是不成功的,我不記得 exact wording 他怎麼解釋個原因,但最後我們是 come up 了是同財政關係」,「我理解他言下之意是那樣,是關於勝算和經費上,情況就好似一個投資的決定那樣,他覺得我開出那個 financial 的要求呢,黨滿足不了」。

法官陳慶偉問,因為你勝算不高,所以他們無法借33萬元給你?李予信說,他的理解也是這樣。

法官陳慶偉並問了李予信一系列個人問題,聚焦在他的收入,李予信說2019到20年間主要是做陳淑莊兼職助理,每個月收入六七千港元,偶爾有街舞表演,一場四分鐘的 show 一個 dancer 可收到2000港元,區議員月薪是3萬5千港元,到2020年年中,他有大約3至5萬港元的積蓄。

6月10日上午11時04分,Pancy再次向公民黨所有區議員發出電郵,說李予信自己撤回了申請,徵召機制重啟。

- 被捕翻盤 - 

首次參加徵召失敗三日之後,情況發生大逆轉。

6月12日,2019年6.12民眾包圍立法會、遭警方武力驅散一週年,李予信去了銅鑼灣,他說「有些北角區的街坊同我講,他說他的子女下去了,而在場很多防暴警察,他們很擔心,就叫我去看看」。之後他被以非法集結的罪名拘捕,被送往東區醫院,期間公民黨楊岳橋、梁嘉善和彭皓昕曾經探訪他。

6月13日,李獲准保釋。

之後在一個他已經不記得了的日子,賴仁彪再次致電李予信,「同我講,我被捕之後引起了一些黨内高層和一些黨員的關注,所以就有一些捐獻是源自他們,支持我出選超區,所以之前呢,因為財政理由退出呢,現在黨可以重新考慮,去解決之前我的財政問題,支持我出選超區」,「沒有多講勝算」。

6月13日之後被定為李予信正式成為公民黨參選人的關鍵日子。

6月13日之前,他說自己並不知道6月9日初選組織者召開了記者會,也不知道記者會的内容;對《墨落無悔》聲明,他「已經知悉」,但並不關心,「因為當時我並非潛在候選人」。公民黨對墨落無悔的討論,他沒有參與,一個原因是他太低級,只是支部黨員,另一個原因,「我當時並不是公民黨的潛在候選人,我沒有去關心」。

李予信說自己「不知道他們用黨的名擺在聲明這個動作,但是我從一個黨的 post 見到它聲稱自己加入了這個聯署」。

「在我正式獲——成為候選人之後,我就沒有再深究這個聲明,因為我當時不是很重視這個聲明。」

6月18日晚,公民黨再次舉行超區徵召的政綱諮詢會,李予信再次向出席的區議員闡述自己的政綱。

6月19日下午3點,李予信參加公民黨在中環的街站,他說自己在街站「從無講過」否決預算案,但問答環節就有人講。

在那個街站上,李予信第一次宣佈自己會出選超區,當日他也在臉書發表參選宣言。

這與鄭達鴻的口供吻合。鄭說自己第一次知道李予信成為公民黨初選候選人是「6月13號打後」,而徵召完成則不遲於6月19號,由楊岳橋和譚文豪在執委會上提議李出選區議會(第二)。鄭說,「他(楊岳橋)講的原因就是因為本身我們黨在街頭的論述不足」,「他們會擔心黨在街頭的貢獻不足」,「他們想被人攻擊的時候,可以有這樣東西講出來」。

- 有彈性的莊嚴承諾 - 

控方盤問期間,主控萬德豪問李予信,有無告知過公民黨高層他打算不遵守黨的「莊嚴承諾」、不會跟黨的路線用否決預算案去爭取五大訴求?

李予信:「我沒有這樣跟他講過,但是公民黨以往都有情況出現是議員投票不一致的,我當時都有這個理解的,就是 so far 沒有東西可以 bind 到所有公民黨立法會議員、一致地去投票。」

法官陳慶偉質問,一個「莊嚴承諾」不是隨便說說,否則就會失信於選民,當公民黨在3月作出「莊嚴承諾」要以否決預算案逼使政府五大訴求的時候,它是完全有意圖這樣做。

李予信說「我理解是未必會兌現」,「公民黨做過很多承諾」——「但莊嚴到要開一個記者會去講的承諾,除了這一次,你還記得其他嗎?」法官李運騰問。「我不記得,」李予信答。

法官陳慶偉繼續追擊,指李予信是公民黨的「鐵粉」(die-hard fan),如果沒有公民黨的支持就是無名小輩(nobody),而且當時他需要黨的支持去參選,所以他必定要緊跟黨的路線、而他作供時所講的「例外投票」情況從沒有公開說明過。

李予信承認自己沒有公開講過投票立場與黨的路線相異,但「我對公眾所有的講法和信息,都是跟隨我自己參選的理念和原則為先。無論在公開的發言、單張、文宣、論壇,我的信息都是一致同清晰的」。

法官陳仲衡則指出,公民黨轉而全額資助李予信參選,也會期望李予信對黨忠誠、支持黨的路線。李說他都會有這個理解,但是他在6月5日,因為參加徵召而見公民黨選舉策略委員會的時候,曾經講過自己的政綱,是一些要爭取撥款的項目。

法官陳慶偉再質疑,那你有沒有告訴委員會,你會將自己的政策項目擺在黨的莊嚴承諾之前?

「那時沒有去討論過假設這個問題,我只能夠講我當時的理解是,如果我這些持有的理念和政綱,能夠得到黨的支持呢,進到議會無論如何,我都會繼續跟進,所以回應閣下的問題,無論政府回不回應都好,我都會繼續去這樣講,這樣投票。」

李予信認為在否決預算案這件事上,是有彈性的,體現在兩個地方,一個是2020年5月底他見譚文豪的時候,「他說選超區我要謹守我自己很特別的兩個身份,就是街頭舞蹈藝術家,同社工區議員,而我同他講的政綱和我的身份是相連的,所以我理解為,那個彈性是展現於,他鼓勵我繼續持有這些政綱這件事上面。」

「另外一個時間也展現到這個彈性。就是13日之後,賴仁彪聯絡我,黨可以給我選,那我理解是黨能夠用它的資源支持我作為一個候選人的選舉理念和政綱。他也沒有給任何壓力,要我一定去講某些承諾。」

- 共識就是規則 -

李予信成為候選人的時間點也整好是初選提名期開始,當時他關心的是初選的規則。

「我想知個協調的共識是什麼,因為在我的概念,初選其實就是關於協調,如果我參與初選連協調的共識是什麼都不知道的話呢,那我很難繼續參與落去」。

但是超區的協調會是在5月13日舉行,當時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李予信說自己當時知道超區搞過協調,但不知道超區協調會具體什麼時候舉行,也不知道黃文萱有無參與協調會,他也沒有選擇問黃文萱或者初選的組織者,而是選擇了問公民黨的「大內總管」歐飛,「因為我知道歐飛對於每一個區的協調、或者個選舉策略、個形勢,好有認知,我問他是最快的。」

6月16日,李予信 WhatsApp 歐飛, 「有點急……我想知道超區初選規則係點?」(有點急……我想知道超區初選規則是怎樣?)

李說歐飛隨即致電回覆,在電話中「說超區的形勢是民主派可以坐三望四。就是五席入面,坐三望四。但是有一些數據上的一些要求」,「他介紹的規則就是有一些前設的,就是不可以有第五張名單報名啦」,「投票率要夠高啦,等等的要求,才做到坐三望四,但都 depend on 建制派出幾多條名單」,「根據我當時的概念就是,每一區都有一個目標的議席,就住個目標去做協調,例如地區直選66443」。

李追問數是怎麼算的,歐着他去問賴仁彪。

6月19日,李 WhatsApp 賴,「我想知道更詳細 取四席條數係點計」(我想知道更詳細,取四席的數是怎麼算的),賴就 share 了一個「Legco 2020-DC2.pptx」的文檔給李,裏面是公民黨對於該議席的内部分析。

同在19日,李予信簽署初選提名表格。

對於表格聲明第二點,「我所理解這個條款的意思是,民主派需要有個協調,那我將這個協調就聯想早前向黨詢問的協調的目標,就是超區坐三望四,那就應該是超區的協調目標,那我是認同這個目標的。」

「當時理解是,規則是衍生自共識的,都是字眼問題,就是在問有什麼規則是要求參與超區初選的人去遵守,意思就是共識。」

「我的焦點是,那麼多年來初選的協調都是在講議席、配票的策略,如果就住這個目標有任何協議,其實都是去衍生一些規則,去約束參選人。這個是我當時的概念。」

李予信說自己不知道「民主派35+公民投票計劃」是一份文件,也沒有見過這份文件,他也沒有收到過超區協調協議的初稿。李予信也是6月24日建立的初選超區 WhatsApp 群組成員,他說群組裏面沒有提及過否決預算案。

- 被動的政綱 - 

6月20日,初選提名期最後一日,李予信授權其他人幫他交了提名表格,其中夾附了公民黨全體參選人通用的九點政綱,內容包括:

1)爭取議會過半35+以關鍵否決權促使政府落實五大訴求;

2)反對港版國安法;

3)全力調查及追究警察濫權及濫暴罪行;

4)約制警權,改革警隊、監警制度及公安條例;

5)彈劾及罷免林鄭月娥;

6)為被捕者提供法律支援;

7)支持及推動黃色經濟圈;

8)呼籲國際社會,關注香港人權狀況;

9)推動各國為港人提供更多保障。

李予信一開始說,用這份政綱「我當時是沒有反對這件事,我不記得有無明定地表示同意與否」,「我不記得了哪個 moment 我去表示同意,我應該講是比較被動的——做這件事情」,之後確認「我交之前是知道有這份政綱 attach 在這個表格裏面」,而且同意將該政綱與提名表格一齊交。

他說「在13日之後我得悉可以再選的時候,就將我曾經想過的政策和倡議,去同 designer 去夾,所以是一路在設計的」,到交表之前,「個 work 是 in process」,他「沒有其他現成有的、設計好的政綱可以用,我記得黨也都是提,交表的時候是用這個政綱」。

6月27日,李予信將自己的政綱單張分別落單兩間公司印刷,一間1000份,另一間5000份,其中1000份的先收到,並在28日和29日的街站派發了「七至八成」,5000份的則是6月30日中午可取,但拿到之後,他一張都沒有派,「因為當時我聽到一些消息,在講夜晚港區國安法將會出爐,所以我決定夜晚去觀察那個法例的條文,看有什麼事發生」。

其中1000份的單張李予信有報選舉開支,5000份的則沒有。派剩下的單張和從未派發的5000份,他一直保留,直到被捕。

這份單張的設計中包含了公民黨的政綱,即有否決預算案以逼使特首回應五大訴求。

公民黨在國安法公佈實施之後,將全部初選候選人的政綱替換成「無字政綱」,李予信說他是事後才知情,他沒有參與替換政綱的決定,沒有人問過他意見,他也不知道是誰作出決定,「它提交了之後我就知道,應該有人同我講轉了政綱。」

他也不記得是誰告訴他這件事,「但我有自己的理解,就是之前的政綱可能有問題,同國安法相違。」

因應國安法,李予信修改了自己的單張,不再包括否決預算案的點,在7月3日分幾個 batch 共印刷了14000份,並全部派完。

- 只看自己 - 

也是在6月20日,李予信參加公民黨初選宣傳片的拍攝,這條宣傳片最終在7月10日發佈。

在辯方主問的時候,李予信說拍攝前他只收到自己的稿,不知道其他人會講什麼,「但根據我的認知都是教人投票的内容」。但是在控方盤問的時候,主控萬德豪問李有無要求看整條片、包括其他人會講什麼的稿件,李說「有那份稿的」,主控再問,所以你拍攝前有看過?李予信:我不記得很清楚但應該有。

李予信說自己當日遲到20分鐘,抵達拍攝現場的時候,鄭達鴻剛剛拍完,而他相信楊岳橋也已經拍攝完了,因為楊岳橋的拍攝時段編排在他之前。

在短片中,李予信的片段都是單人片段,他說準備拍攝的時候將焦點放在了自己講的幾段,想少些 NG、快點拍完,因此沒有留意楊岳橋在短片中重申否決預算案的「莊嚴承諾」。

除了拍攝當下有立即看自己 playback,李予信說到短片7月10日公佈之前,他都沒有看過完整片段。

辯方呈堂從鄭達鴻處檢獲的公民黨選舉代理人第八次會議記錄,文件沒有日期,其中提到短片已經編輯過兩次,要在不遲於7月2日給各選舉經理看第三版給意見。

李予信說他的選舉經理人 Liz 同代理人 Ian 都沒有跟他提過這件事, 他也沒有參與7月10日發佈影片決定的討論。

短片7月10日發佈之後,李予信有看過,但作供時只能記得有去看了自己講話的部分,不記得自己有無看過楊岳橋的部分。「那時我很忙,在拉票,我廿幾個鐘都在街上——十幾個鐘都在街上,其餘時間都是睡覺和休息」。

- 黨的LTT - 

7月4日,超區論壇,李確認自己在論壇上從無倡議過否決預算案。

警方在李予信住所檢獲兩份文件,一份叫「Draft 5 LTT」——LTT 代表 line to take;另一份是為李予信訂製的的論壇天書。李予信說這些文件從6月底開始準備,之後不斷更新,直到7月4日超區論壇錄製前,論壇完結之後就沒有再更新了。

李予信說黨的 LTT 是公民黨資深顧問 Mason 和他的競選團隊中一兩名成員一同準備的,其中黨的 LTT 是「Mason 的作品」。

李予信說「Draft  5 LTT」是公民黨給候選人通用的 line to take,「所以我理解那個 line to take 不是完全100%要求候選人要 exact wording 那樣去講那些東西」,「其實這份 document 只是一個參考,所有論壇表現都好看臨場發揮,以及我自己想不想講,是沒有約束力的」,而其中黨的一些立場,比如關於攬炒,「反映黨的立場的彈性的存在,不過很模糊地存在」。

因為 Draft 5中寫到「避免自己講攬炒字眼」,「35+後否決預算案,令政府停擺就是攬炒,令香港民不聊生」,「如果民主派在議會過半,證明我們得到人民授權,提出否決政府議案是反制暴政的强力武器……只要政府同意回應五大訴求、重啟政改、撤回國安法,民主派會按正常方式審議議案,根本不會停擺」等等。

李予信:「剛才我看到那幾段字,其實就是在反映黨的立場的彈性的存在,不過很模糊地存在。因為公民黨是不支持攬炒的,而它都會講,攬炒會令民不聊生,但同時間有個否決財政預算案的講法,兩者是矛盾的。不給講攬炒又講反對財政預算案」。

李說自己有同 Mason 講「這個立場上的彈性和矛盾」,而對方叫他講回自己想講的東西。

在給李予信訂製的論壇天書中,也有黨的 LTT,如「35+後以否決權逼令政權落實五大訴求,是我們當今出選人的共識」。李說不同意這是初選候選人之間的共識,「因為我連黨入面都觀察到有不同立場,民主派陣營也有不同的講法,我的論壇入面都顯示這個事實。」

這一句 LTT 和另外一句「議會過半真的很重要,反制暴政,擋住23條這些惡法……包括否決預算案,逼使政府重啟政改、回應五大訴求。所以香港人一定不可以放棄這個機會,投票支持民主派的參選人」,李予信都說自己沒有講過。

法官李運騰質疑,如果大家的立場可以如此不同,那製作一個通用的 LTT 有什麼意義呢?

李予信說:「我理解為是一個原則性的展示。」

- 報名港島區 - 

7月11、12日初選,李予信在超區初選得票只有2%,未能出線。7月15日,他在記者會上公開宣佈自己不會參加超區的正式選舉。

不過,在7月29日,李予信說他收到黨魁楊岳橋的通知要準備報名參加正式選舉,選區是港島區。

「他就說,黨有機會徵召我去參選這個港島區的選區。我當時的理解是他因為那個取消資格的一些憂慮,就是DQ的情況,作出一些準備那樣。所以在30日之前那日,就是29日呢,就叫我準備好一些提名。」

「那我就由那天夜晚開始去找一些港島區的提名,直至到去30日朝早,還在找提名。之後拿齊提名,填好張 form,就等候他之後的 instruction。」

7月30日,「我大概下午的1點左右,在講的是30日,楊岳橋打電話給我,說可以入紙報名了。我就連同我的助理一齊去到好似是上環那個選舉事務處。那就開始做一個申請的程序了。」

當時李予信提交了過百個提名,參選按金五萬港元是公民黨給他的現金。

李予信遞交提名的時候,原本代表公民黨出選港島區、7月22日已經遞交提名的鄭達鴻尚未被 DQ,李予信說「我理解我不是鄭生的 plan b」。

李予信說他是30日下午「挨近四點」才聽到鄭被 DQ 的消息,那之前,郭榮鏗、楊岳橋、郭家麒已經被 DQ,這三人被 DQ 之後,李予信說楊岳橋致電他,叫他「停止這個申請手續」,當時「剛剛做完手續沒多久,他就給了 receipt 我,我走出大廳,就收到個 instruction」。

李予信「立即回頭,找回那些同事——就是那些職員,就是說我剛剛遞了 form,但我現在想撤回申請,那他是拒絕了我的,因為,他說從他們的制度來講呢,退選只能正式申請一個退選申請書去辦妥」。李予信說職員給了他一份文件,但他現在已經記不起是否退選申請表格。

「我拿回那張 document 之後,我就同黨魁講,我抽不走那份申請,之後我記得他說,他同我講『阿信,it’s okay』,就叫我先回公民黨,就是 headquarters,容後再商討」。

30日夜晚大約7點,公民黨就候選人被 DQ 召開記者會,「沒有人有時間商討(退選)這件事」。李予信說楊岳橋完了記招之後,「叫我先 hold 住那個申請,明早再算」。

7月31日號中午,李予信去公民黨秘書長梁嘉善的大律師辦公室,見到梁嘉善收到指示要去新界西報名,於是李就「純粹陪伴」梁去遞交提名表格,「因為大家都是徵召者」。

7月31號傍晚,李予信收到選舉被押後的消息。

李予信是47人被正式落案起訴之後,少數獲准保釋的人之一。他在2021年3月15日獲准保釋,累計還押14日。

2021年4月15日,李予信聯同因初選案還押中的楊岳橋、郭家麒、譚文豪發信給公民黨,提出解散公民黨。公民黨在2023年5月27日特別會員大會通過清盤決議。

初選案大審118日,其中逾100日為控辯雙方傳召證人作供及盤問證人,本專頁整理5名控方證人、10名不認罪被告、1名辯方證人、1名選舉主任、6名國安警員的個體供詞,其中選舉主任和國安警員為同一篇,點擊他們的頭像即可閱讀。